文
郁震宏
浙江90个县(区、县级市),从秦朝用到现在的,只有五个,分别是海盐、上虞、诸暨、余姚、余杭,珍稀地名,熊猫级。余杭县,古老,除县城外,还曾有两个古镇,后来都消失了,一个是曹桥镇,一个是浣坎镇。这两个镇的兴起、衰弱、消失,都是非常值得研究的课题,也许可以写成博士论文。
先说曹桥镇,现在叫漕桥村,据老底子的地方志记载,曹桥,因曹姓得名,现在写作“漕桥”,不知何故?曹姓,是余杭地区最古老的姓氏之一。余杭的古姓很多,有的还特别奇怪,比如唐朝以前就定居于此的摇姓、树姓,如果我姓“摇”,就取个名字,叫“摇一摇”。如果姓树,就叫“树大招风”。
曹桥建镇的历史,真的是长长肆远了,历史之久,完全超过乌镇、临平、塘栖,甚至苏州的同里、周庄。如果这个镇还在的话,可以称得上是浙北古镇的老大了。
据欧阳询《灵岳寺记》说:“杭州余杭县西北有镇,曰曹桥,走北十里得精舍,曰灵岳。”(《咸淳临安志》引)。欧阳询是书法史上的超级流量主,与虞世南、褚遂良、薛稷并称“初唐四大家”,有这样重量级的人物为曹桥站台,可算是曹桥历史上的高光时刻。那时候的曹桥姑娘,倘若嫁到我的家乡湘洋里,就相当于公主下嫁,如果是我,穿越到欧阳询的时代,见了曹桥姑娘,应该会吓出鼻涕,“我叫不紧张”!
欧阳询出生在公元年的陈朝,去世于唐朝初年的年,既然“曹桥镇”已在他的《灵岳寺记》出现,最低调的算法,哪怕这篇文章写于他去世的那年,那么,曹桥镇也至少也有近一千四百年的历史。但按照常识,曹桥建镇,必然在欧阳询之前,最低限度,起码是一个南朝就有的古镇,乌镇、塘栖、南浔、西塘,甚至上海,那时候都还是村,在曹桥面前,都只能算小弟弟了。
欧阳询《九成宫》帖
南宋时期,余杭除县城之外,有两大镇,排名第一的,还是曹桥镇,当时也叫“曹溪镇”,特别好听,让人很容易联想起禅宗祖庭,韶关的曹溪,很有禅意。好地名,是有魔力的!
北宋时期,曹桥镇在杭州地区的地位特别高。宋神宗熙宁时期,王安石当政,为了增加和买绢的数量,杭州下面就设了四个“供销社”(和买点),其中就有曹桥镇,可见北宋时候,曹桥的GDP,应该可以位列杭州四大强镇。关于曹桥的“供销社”,郑獬的《乞罢两浙路增和买状》中就有记载。郑獬,是状元出身,一流才子,因为得罪了王安石,他当时被外放到杭州做知州,是苏东坡的老领导。
明朝嘉靖《余杭县志》说:“曹桥,在县北孝行乡旧市界,跨径山小港。”从“旧市”两字推测,明代中期,曹桥镇可能已经衰弱、消失了。什么原因?值得研究,可惜我向来懒散,没有坐冷板凳的耐心,只能期待读者朋友赐教了。
再说浣坎镇,嘉庆《余杭县志》说:浣坎镇,在县(县城)西十五里,今废。由此可见,至少在清代中期,浣坎镇已经是一个消失的“楼兰古国”。不过县志的作者加了一个考证,说:河(木竹河)既湮,则镇亦废,当即今之皖坎坞也。看来浣坎镇的消失,跟河流的湮塞很有关系,我的估计,曹桥镇的消失,应该也差不多。
据《咸淳临安志》记载,宋代余杭两大镇,一是曹桥,一是浣坎。南宋初年的施宿之,是苏东坡研究专家,他在注解苏东坡的《洞霄宫》诗时,说:“自浣坎镇,度溪行十数里,有山回环”云云,可见宋朝手里,浣坎已经成镇,处在杭州、余杭与洞霄宫之间,交通要道,可以称为“浣坎枢纽”。浣坎镇上,来打卡的名人特别多,苏东坡只是一个代表。
既然成了镇,就会设监镇官,相当于“镇委书记”。据杨时写于北宋元祐四年()的《张氏墓志铭》,张氏的儿子,就是浣坎镇的监镇官,他叫杨安持,出自江西的名门望族。而杨时,就是余杭知县,后来余杭的“三贤祠”,杨时就是其中之一。
有史可考的浣坎镇“镇委书记”,还有一个,叫罗颂,他的爸爸,是吏部尚书罗汝楫,官二代。罗颂的弟弟,罗愿,更加出名,是百科全书式的人物,他的《尔雅翼》,我写《诗经草木》时,翻过几遍,好书。有这样的爸爸、这样的弟弟,我对罗颂,特别羡慕嫉妒,但不恨。
巧的是,罗家就是歙县的呈坎人,跟“浣坎”就差一个字。呈坎,现在还是一个古村落,我去过两次。浣坎,准备去,但不知还能不能找到?